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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於丹和《論語》

我關注的三位友鄰因為梁文道談於丹和《論語》的一段話有不同意見(黃左聖母喜魚魚的原廣, SWX的一條轉播評論, 打鐵的日記), 我也順著說兩句己見。

1. 《論語》

上一次印象較深關於《論語》的爭論, 是好多年前的張中行寫文章批評南懷瑾的《論語別裁》, 裡面舉了個例子, “夷狄之有君, 不如諸夏之亡也” , 南懷瑾把“亡”解釋成亡國的亡, 通假都不知, 就不要講論語了。 當時我喜歡張中行, 覺得南懷瑾是個江湖人物, 站在張一邊。 現在看到也有類似批評於丹, 比如說她把“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裡面的“小人”解釋成小孩子。

《論語》好讀也不好讀。 當時我看了張中行的文章, 覺得要認真學習一下《論語》, 到書店找了本影印清人的注疏, 翻開一看, 《論語》原文大字, “注”小一號, “疏”還要再小一號。 第一句“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嘩嘩翻過去, 第二句“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已經是好多頁之後。 於是放棄, 買了一套新排程樹德的《論語集釋》, 第一句分析了四五頁, 第一個“子”字引了好多種書。

2. 于丹和南懷瑾

錢穆說, 今天的中國讀書人, 應負兩大責任。 一是自己讀《論語》, 一是勸人讀《論語》。 如果從這一點說, 于丹和南懷瑾也是負責之人, 但錢穆也說讀《論語》要追求孔子本義。

問題是有誰能確切知道孔子本義? 有人批評於丹講解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說要引《史記》,

但司馬遷和孔子也隔了好幾百年, 差不多等於金庸講文字獄, 就一定靠得住?就算靠得住, 《史記》裡記載的就一定是孔子當時說這句話的背景?考據家拼功夫追求“本義”, 從孟子到朱子, 再到錢穆, 講《論語》許多也是“己見”。

拋開考據, 于丹和南懷瑾發揮義理, 和市面上的雞湯書也差不多, 喜歡的人各取一瓢而飲, 《論語》只是一個話頭。 有人從《論語心得》裡悟道理, 有人從金庸和康得悟道理。 錢穆是《論語》專家, 但一看到他發揮開來談古今中外談政治得失時, 我也常常搖頭。

3. 入門和成長

有批評說靠於丹入《論語》門就偏了。 我想起曾看到一個物理專業的友鄰說過(大意), 象霍金《時間簡史》那種科普書, 她也看不懂, 有些東西不引入數學是講不清楚的。

《論語心得》作為普及《論語》, 大概還比不上《時間簡史》, 但有心學習《論語》的人也不會只看一本於丹。 普及很難, 比如“牛津通識”那套書, 我看過幾本, 覺得寫得不錯, 但也看到批評意見, 說談音樂那本寫得很糟糕。 普及書也常是熱一陣的暢銷書, 我出國前看房龍, 但到了美國說起, 沒什麼人知道他, 上網查查, 他的書大多已經絕版了。 於丹將來大概也是如此。

梁文道說於丹的書賣了七百萬本, 如果有一萬人因此願意好好看看《論語》就是功德無量。 七百分之一, 不知道能不能到這個比例, 個例總是有的。 一次我在華人超市, 碰到個打工的美國小夥, 說普通話。 我和他聊了兩句, 說是從小喜歡看武打片, 後來修了中文, 暑假一邊修課一邊打工,

以後準備去中國留學。 說不定我哪天就在新聞上看到他成了漢學家。

前年我帶孩子去華盛頓故居參觀買份當年《獨立宣言》的複製件。 我問她人是不是生來平等。 她說不是啊, 基因和出身的社會階層都不一樣。 我知道不是她自己想出來的, 那陣子她剛看完《人類簡史》, 裡面說美國憲法這段話和漢謨拉比法典裡關於奴隸的講法一樣, 都是一種理念, 而非事實。

對《人類簡史》這本書我是有保留看法的, 但我沒有和孩子去講當時具體《獨立宣言》的歷史背景, 也沒有說今天美國政治左右兩邊對於平等的理解, 我希望她自己慢慢去悟。 據我自己的體會和觀察, 孩子的理念大多是“不加分析”從學校, 從書上, 從父母那裡搬來的。

慢慢接觸多了, “成長”了, 才有些自己的理念, 但這些理念多少能算自己的, 也不好說, 但我相信“多聞闕疑”, 于丹南懷瑾看看都無妨。

4. 讀書和情懷

打鐵最不滿意的是梁文道的感動。 前兩天正好看到黎戈的一條廣播, 說“我這種文化沙漠中存活, 周圍沒有一個讀書人的人, 我太知道不讀書的人是什麼樣了。 我對書本有終身的感激之情, 及它們帶給我的精神力量。 沒必要因為人而錯怪了書。 ”

我當時看了有點吃驚, 黎戈在六朝古都南京, 自己都出了好幾本書, 周圍沒有一個讀書的人?但再想想我周圍, 平均學歷應在碩士以上, 大多數人也是不讀書的。 我有次朋友聚會, 有個不太熟的看到我一架子的書, 說:“你買了這麼多書啊?” 那時我爸媽正好在, 聽到這話,我爸對他說:“他買這麼多書,因為他從小到現在最喜歡的是文學。” 那朋友點點頭,說:“哦,喜歡文學。” 一時間很有點尷尬,那口氣我現在還記得。

昨天寫奧斯丁的時候說起奧奇克(Cynthia Ozick )的一篇文章,裡面有句話:Nowadays one can hardly set down this phrase—"literary passion"—without the teasing irony of quotation mark, represented abashed self-mockery:the silly laughter of old shame.

喜歡文學,甚至喜歡讀書本身,在這個年代已經是讓人覺得尷尬,覺得可恥的事,說起自己對於文學的興趣和熱忱需要帶著自嘲的口氣。如果說梁文道只是簡單為“閱讀”這件事本身而感動,我很能理解。豆瓣於我可貴的地方,是一個可以隨意談文學談書的空間,即使自己因為批評汪曾祺而被人指斥,我也覺得很難得。對於喜魚魚,SWX, 和打鐵的爭論,我也這麼看。

聽到這話,我爸對他說:“他買這麼多書,因為他從小到現在最喜歡的是文學。” 那朋友點點頭,說:“哦,喜歡文學。” 一時間很有點尷尬,那口氣我現在還記得。

昨天寫奧斯丁的時候說起奧奇克(Cynthia Ozick )的一篇文章,裡面有句話:Nowadays one can hardly set down this phrase—"literary passion"—without the teasing irony of quotation mark, represented abashed self-mockery:the silly laughter of old shame.

喜歡文學,甚至喜歡讀書本身,在這個年代已經是讓人覺得尷尬,覺得可恥的事,說起自己對於文學的興趣和熱忱需要帶著自嘲的口氣。如果說梁文道只是簡單為“閱讀”這件事本身而感動,我很能理解。豆瓣於我可貴的地方,是一個可以隨意談文學談書的空間,即使自己因為批評汪曾祺而被人指斥,我也覺得很難得。對於喜魚魚,SWX, 和打鐵的爭論,我也這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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