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寫過一篇《談金聖歎》, 借古喻今, 振聾發聵。 但主要是從思想上對金聖歎做了幾句淺談, 也算是“頗有微辭”, 且先生那篇主旨並不在談論金聖歎之才學, 終有令人意猶未盡的感覺。 我覺得金聖歎的主要成就在文學藝術方面, 他對《水滸》的批點獨具隻眼、驚世駭俗, 下筆處隱隱有風雷之聲, 且汪洋恣肆, 縱橫捭闔, 令人意動神搖、目炫神迷者, 千古唯此一人也!至於思想方面確有令人詬病的地方, 但只能說屬於時代限制。 金聖歎生於明末, 從小接觸經史子集, 似乎不能苛求他太多。 況且他的思想也已經夠超前的了,
我這樣推崇金聖歎對文學藝術方面的貢獻,
金聖歎小時候就有讀書的天才, 十幾歲時看書中有一警句,
魯迅先生似乎對他“腰斬”《水滸》一案頗不以為然,
我覺得從思想上看,
確實不妥,
但從文學藝術方面看,
卻也算是無可厚非。
而且這是何等膽氣,
何等見識,
豈一迂腐書生所敢想者?有時候我甚至在想,
《紅樓夢》八十回後也許並不是“借閱者迷失”,
而是曹雪芹受了金聖歎的啟發,
自己毅然刪去的後小半,
自古英雄所見略同,
就好像斷臂維納斯的作者揮刀斬去雕塑的雙臂一樣。
我們看《三國》,
劉備取川前是他的事業上升期,
讀起來令人“逸興遄飛”,
及至取了漢中,事業已達巔峰,自此之後,便是江河日下了,讀來令人氣悶。所謂“日中則移,月滿則虧”,雖是自然的道理,可寫小說又何必受此拘束?“腰斬”《水滸》,刪去七十回後面令人氣悶的章節,有何惜哉?
說到《紅樓》,我常常在想,如果上天讓金聖歎晚生一百多年,使他看到《紅樓夢》,那該是怎樣一個情景:一個是中國最頂級的小說,一個是中國最頂級的批書家,思想的碰撞將會產生出怎樣 的火花?金聖歎說施耐庵“寫淫婦居然一淫婦,寫偷兒居然一偷兒”,似乎已臻化境,卻不知更有曹雪芹“寫丫鬟襲人居然一襲人,寫丫鬟晴雯居然一晴雯”矣!因“丫鬟”“偷兒”畢竟還是群體,縱活畫出來仍不免臉譜化,施耐庵“畫虎今從骨裡描”,而雪芹卻追魂攝魄,畫火畫潮,而且寫出的都是個體,都是真的人,這樣看來,孰優孰劣,不是高下立判了嗎?但歷史不容假設,徒歎奈何!其實原本《水滸》並不出彩,金聖歎幾乎進行了重新創作,即他自稱的那個“古本”,是他自己在“俗本”的基礎上進行逐字逐句修改的結果。不過他的修改卻點鐵成金,化腐朽為神奇,將《水滸》的藝術水準提升到一個空前的高度。再加上他錦上添花的批語,遂使《水滸》在《四大名著》中穩然坐定了第二把交椅。不過由此也產生了另一個問題,既然那個“古本”是他所改作,那他冠以“第五才子書”並對其大加讚賞,也就抹不掉自稱自贊的嫌疑了。
三國曹植說過“文章小道”,金聖歎似乎也有些遊戲筆墨,這就是魯迅所說的“而且經他一批,原作的誠實之處,往往化為笑談”,大概人們對自己拿手的東西往往不重視吧。不過金聖歎批書是一絕,寫書就要差那麼一點了,如他創出的什麼“不完句法”,自為得意,我卻不以為然。還有他寫的那首詩:“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王孫公子把扇搖。”私心覺得也未見長。至於他獨惡宋江,將其批得體無完膚,恐怕直到現在仍然有不少人不能苟同罷。但不管怎麼說,金聖歎仍不失為一代文學大家,曠世奇才。他的批點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以至《紅樓》一出,脂硯隨之,三國西遊,皆有人見獵心喜,奮然加批。只可惜天妒英才,竟使他因“哭廟”案株連,死於刀手,使我中華文苑殞一巨星,悲夫!
及至取了漢中,事業已達巔峰,自此之後,便是江河日下了,讀來令人氣悶。所謂“日中則移,月滿則虧”,雖是自然的道理,可寫小說又何必受此拘束?“腰斬”《水滸》,刪去七十回後面令人氣悶的章節,有何惜哉?說到《紅樓》,我常常在想,如果上天讓金聖歎晚生一百多年,使他看到《紅樓夢》,那該是怎樣一個情景:一個是中國最頂級的小說,一個是中國最頂級的批書家,思想的碰撞將會產生出怎樣 的火花?金聖歎說施耐庵“寫淫婦居然一淫婦,寫偷兒居然一偷兒”,似乎已臻化境,卻不知更有曹雪芹“寫丫鬟襲人居然一襲人,寫丫鬟晴雯居然一晴雯”矣!因“丫鬟”“偷兒”畢竟還是群體,縱活畫出來仍不免臉譜化,施耐庵“畫虎今從骨裡描”,而雪芹卻追魂攝魄,畫火畫潮,而且寫出的都是個體,都是真的人,這樣看來,孰優孰劣,不是高下立判了嗎?但歷史不容假設,徒歎奈何!其實原本《水滸》並不出彩,金聖歎幾乎進行了重新創作,即他自稱的那個“古本”,是他自己在“俗本”的基礎上進行逐字逐句修改的結果。不過他的修改卻點鐵成金,化腐朽為神奇,將《水滸》的藝術水準提升到一個空前的高度。再加上他錦上添花的批語,遂使《水滸》在《四大名著》中穩然坐定了第二把交椅。不過由此也產生了另一個問題,既然那個“古本”是他所改作,那他冠以“第五才子書”並對其大加讚賞,也就抹不掉自稱自贊的嫌疑了。
三國曹植說過“文章小道”,金聖歎似乎也有些遊戲筆墨,這就是魯迅所說的“而且經他一批,原作的誠實之處,往往化為笑談”,大概人們對自己拿手的東西往往不重視吧。不過金聖歎批書是一絕,寫書就要差那麼一點了,如他創出的什麼“不完句法”,自為得意,我卻不以為然。還有他寫的那首詩:“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王孫公子把扇搖。”私心覺得也未見長。至於他獨惡宋江,將其批得體無完膚,恐怕直到現在仍然有不少人不能苟同罷。但不管怎麼說,金聖歎仍不失為一代文學大家,曠世奇才。他的批點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以至《紅樓》一出,脂硯隨之,三國西遊,皆有人見獵心喜,奮然加批。只可惜天妒英才,竟使他因“哭廟”案株連,死於刀手,使我中華文苑殞一巨星,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