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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生活在中國土地上混血女人,五十年前身不由己的命運引人沉思

(接上一篇)

弟弟從俄羅斯回來給大家做了一鍋紅菜湯, 沒想到母親對這一鍋陌生的食物表現出令人驚訝的鑒賞力。 就在我們疑竇叢生的時候,

事情很快有了答案。

晚上, 母親翻箱倒櫃找出一張黑膠唱片, 又將蒙塵許久的電唱機接上電源, 然後她小心地托起黑膠唱片放在唱機上, 隨著指標吱扭吱扭的轉動, 一段悠揚的手風琴聲飄了出來。 一個女聲用低緩的俄語唱起來。 我聽出這旋律是母親最愛哼唱的一首歌, 名字叫《山楂樹》。

但聽俄羅斯女人唱還是第一次, 我從不知道家裡還有這樣一張唱片。 在這充滿異國風情的歌聲裡, 母親說了一段往事。

母親剛上大學的時候, 中國人學俄語, 唱蘇聯歌曲, 看蘇聯電影, 從衣服款式到生活方式甚至建築、街道, 無不流露著對他們的崇拜和信賴。

母親有個大學老師葉麗娜, 是中俄混血兒, 留蘇海歸。 母親是班裡唯一的北京學生,

又有點小布爾喬亞情調, 所以跟葉麗娜很合得來, 兩人成了好朋友。

葉麗娜只比母親大六七歲, 當時也是不到三十歲的年紀, 她性格開朗、奔放, 經常讓學生們去她宿舍玩。 大家聚在一起朗誦萊蒙托夫的長詩, 討論人生、理想, 唱歌、跳舞、拉手風琴。

後來跟老大哥翻臉, 關係惡化。 這時候又出現三年自然災害, 全體人民都要勒緊褲腰帶吃糠咽菜, 所以老百姓都恨死這個披著老大哥了。 葉麗娜在這種環境下自然夾起尾巴做人, 再也不敢召集學生去她宿舍聚會了。

這時候只有母親還偷偷去找葉麗娜玩。 母親家成分也不好, 她和葉麗娜都屬於被主流拋棄的邊緣人群, 在那些饑餓的日子裡, 兩個人經常躲在宿舍小屋裡回憶吃過的好東西。


葉麗娜說得最多的就是在蘇聯吃過的紅菜湯, 她不厭其煩地一遍遍給母親講述紅菜湯的做法, 各種原料的味道, 如何搭配才能更好吃, 講得頭頭是道。 並許諾說等有條件了, 一定要親手做紅菜湯給母親吃。 兩人就是靠著對紅菜湯回憶, 捱過了一個又一個饑餓時刻。

葉麗娜最終也沒有履行做紅菜湯的諾言, 大饑荒還沒結束, 她就被下放到農村改造去了。

她去的是河南最窮困的蘭考縣, 一去就是八年。 後來她得了嚴重的肝病, 被送回學校。 那時候母親已經走上工作崗位, 聽說消息後專門回學校看望她, 葉麗娜全身浮腫, 整個臉腫得黃亮亮、圓鼓鼓, 三十出頭的未嫁姑娘, 看上去像五十多歲的發福老太太。

葉麗娜的故事講到這裡, 母親黯然停頓。 我追問後來呢?過了良久, 母親說, 那次見面竟成兩人的最後一面, 後來政治鬆動, 葉麗娜被海外的親戚接走, 從此再沒回過河南。

母親說到這裡, 用手指指電唱機上緩緩轉著的黑膠唱片, 說那就是她去看望病重的葉麗娜時, 葉麗娜送給她的。

當時葉麗娜以為自己不久于人世, 她在國內沒有親人, 就將自己的私人物品當做“遺物”分送朋友, 可惜那些“遺物”多屬“四舊”, 沒幾個人敢要, 只有母親拿了這張俄語唱片, 以作紀念。

從那時起, 這位活潑開朗的女老師和她美味的紅菜湯, 永遠留在了母親記憶最深處。

九十年代的俄羅斯, 對於當時的我們是一個充滿各種機遇和奇跡的神秘熱土。

而對於父母這一代人, 俄羅斯卻曾經是他們的精神家園, 是他們的聖地麥加。 他們跟俄羅斯有著太多剪不斷, 理還亂的淵源, 中蘇或中俄這幾十年的恩怨情仇、雲詭波譎, 足以讓這一代人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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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選自手繪散文集《舌染紅塵》 京東當當亞馬遜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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