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風情系列散文：（14）新廳屋
家鄉的風情：（14）新廳屋
從對門坳看家鄉，正對壪裡的南頭，
新廳屋是前清秀才雄甫先生所建。雄甫先生是家鄉幾百年出過的兩位秀才之一，另一位是雄甫先生的父親，壪裡人口中的父子秀才。
秀才是古代科舉的最低級別，也是通往士大夫的最低門檻，我們或許會認為秀才沒什麼了不起，甚至會天真地以為前清秀才相當於今天的高中生水準，那就大錯特錯了。若以數理化論，確能完爆前清秀才，
雄甫先生原名為歡先生，是中秀才之後改的。人一旦發跡，都愛改名，以期藉個好名風順水順，進一步上升而飛黃騰達，這或許也是個傳統吧。譬如我在臺灣的滿爺爺忠定先生，從軍後改為“誠華”，壪裡在衡陽工作的榮華先生原名叫有姜，仕勇先生原名叫有秦。不知雄甫先生改名後是否考上過進士不得而知，
考上秀才後的雄甫先生享受著清政府賜於的特權，首先不用交稅役，其次還可領俸祿，同時有資格開私塾教學生，更重要的是政治權利得到提升，
新廳屋占地約三百來平方，為六線五間結構，是壪裡最大的私人廳屋，位於一灣裡地形最高的南門頂上。並且到新廳屋還要上九級石臺階，這便更顯得高大雄偉了，新廳屋與壪裡大廳屋樣也有三堂進深，青磚碧瓦，雕樑畫棟，花草圖案，富麗堂皇。由此我總認為新屋應該叫“深廳屋”才更名副其實些（“新”與“深”耒陽話音相同），置身新廳屋，一種幽長深沉的歷史感撲面而來。但新廳屋卻光線明亮，廳中開有大天井，下面是排水系統。廳屋中間是神台，兩邊都是住房，住著雄甫先生的後人們。整個新廳屋方便實用，科學合理，當年雄甫先生花費了不少心血。
少時的記憶中，新廳屋前面大坪的邊沿曾栽有幾棵皂角樹，高大粗壯，枝葉繁茂，冠大如雲。我們最喜歡在那兒的荊棘中捉金蜂與蝴蝶玩，累了就坐在樹下邊休息，涼清得很。九、十月間樹枝上那圓鼓鼓的皂角籽便成熟了，開胃助消化，大家都愛吃。但不喜爬樹的我從未上過樹去摘，望著那光滑青棕色的樹幹，就望而生畏，只有看著的份。記得與我同歲卻膽大的愛仁經常爬上去摘吃，竟有次不小心從枝幹上掉了下來，足足有七八米高，真是祖宗顯靈，好歹搶回了條命。一氣之下，愛仁的父親把皂角樹都給砍了。
新廳屋對少時的我有種神秘或高不可攀的感覺，覺得裡面雄甫先生的後人們也好象個個非凡出眾。有華先生是科級幹部，氣宇軒昂，他的幾個子女也相貌清秀，且有當年人人羡慕的城鎮戶口。村裡人稱為“二先生”的有全先生，雖年逾古稀，仍在晨光暮藹中，身著長衫，手捧古書，會心吟誦，實不愧村中最有學問的人。作為人民教師的傳宣先生自然也是有水準的人。傳輝先生雖是地道的農民，但有著當年很吃香的木工手藝，並帶了十幾位徒弟，也是有能耐的人，且為人公正處事公平，在壪裡有著很高的威信。還有一位精幹的會慶先生，曾做過五旗大隊的支書。新廳屋算得上人才濟濟，起碼我是這樣認為的。此時的新廳屋早已不是一間廳屋的名稱，而是能雄甫先生家族的一種稱呼。
世紀七十年代末，我十一組也是當年的老一組，買了部十四英吋的金星牌黑白電視機，那部承載著我們無數歡笑與快樂的電視機便放在新廳屋裡，這在當時的永濟也是數得著的一部。放在新廳屋裡有兩個原因，一個新廳屋夠寬大，活動場地富餘，二個新廳屋安全些，前後左右四門一閉，外人是進不去的。傳輝先生特意做了個帶鎖的電視櫃，鎖匙卻多半放在新生先生那。我們小孩子天沒黑就早早地守在新廳屋，坐著熱情的新廳屋人們提供的凳椅，等著看電視。新生先生也會在每晚七點鐘左右來到廳屋，拿出鎖匙打開電視櫃，扭扭開關，拔拔天線，圖像便伴著雪花點慢慢清晰起來。有時電視出現小狀況，都得請新生先生來解決，此時的新生先生成了我們心中的能人，有技術。當然也偶爾會有膽大的想學新生樣去鼓搗兩下，但肯定會遭到嚴厲的傳輝先生的訓斥，好象這寶貝疙瘩真摸不得碰不得。若是電視出現沒節目的候機信號，大家便笑著說演員們還在吃飯，要等等，我們小孩子信以為真，老老實實地等著。那年頭不要說我們喜歡的《聰明的一休》《米老鼠與唐老鴨》了，就是廣告新聞都看得津津有味，一直要等到電視螢幕出現“再見”二字才不舍地回家。湖南台記者易可哥便是那時候知道的，直到今天仍在幹新聞，真了不起！我覺得他特親切！
在《霍元甲》、《再上虎山行》等電視到風行螢屏的時候，新廳屋的人氣達到了頂峰。不但村裡的人，就是鄰近村的人也趕來了，偌大的廳屋被擠個水泄不通，即使想去方便也不敢，哪裡還能找到位置？這種火爆熱鬧場景或許只有春節買火車票才能看到。當然這個時候也不只新生先生會擺弄電視了，一般大人都會弄了。
分田到戶後不久，隊上把這部黑白電視作半價賣給了傳輝先生，畢竟那時只有傳輝先生家才拿得出那兩百多塊錢的閒錢。從此我再沒看過那部電視機，也很少去新廳屋裡玩了，但著實對愛林與愛仁兩兄弟羡慕了好多年。再後來，壪裡不少人都陸續買了電視機，我家直到九二年才買部十四寸的金星黑白電視機，實實在在落後了十來年。
隨著時代的發展，新廳屋除了傳宣先生的遺孀與唯一的兒子國松先生仍住在那之外，其他幾十口人都到外面發展了，從此新廳屋走向平靜甚至沒落了。
畢竟百多年時光過去了，加上近二三十年很少的修繕，新廳屋有幾塊牆於年初竟然來踏了。以愛國為首的新廳屋所有雄甫先生的後人集資于五、六月間重修了新廳屋，如今已全部竣工，聽說下月就準備接龕神了。到時自然免不了熱鬧一番。
雖然新廳屋比之更結實耐用了，但傳家先生三兄弟的右廂拆了卻未再建房，顯得空蕩蕩的，讓人不免唏噓。這也暗示新廳屋的現狀，除了傳輝先生一房人丁興旺外，其他幾房均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衰落，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用壪裡人的話說，今天的新廳屋還沒達到先祖雄甫先生那時的風光與名望。
本來，新廳屋重建在平日也派不上多少用場，無非到養老時才或有用，花如此錢財修建無非是為了臉面，一種不辱先祖名聲的血性行為，更多的是一種象徵意義，象徵著雄甫先生當年的輝煌仍在！
二零一六年十月二十九 下午
家境或不如新甫先生，但一樣能說會道，能力不凡。各壪遇到難以解決的衝突，必請二甫到場，確是風光之極。於是威望日隆，名氣日盛。可以想像，雄甫先生頭戴方巾，身著秀才長服，腳穿秀才靴在家鄉的禾頭上或小道上散步時，神情該有多麼意氣風發，悠閒自在，以及族人投來的欽佩目光。雄甫先生在聲望鼎盛之時便建造了這幢規模不亞於壪裡大廳屋，結構更加緊閉的新廳屋，也是其一生成就及榮耀的最大實物體現。後人觀之，無不心生敬意並對雄甫先生滿懷讚頌。新廳屋占地約三百來平方，為六線五間結構，是壪裡最大的私人廳屋，位於一灣裡地形最高的南門頂上。並且到新廳屋還要上九級石臺階，這便更顯得高大雄偉了，新廳屋與壪裡大廳屋樣也有三堂進深，青磚碧瓦，雕樑畫棟，花草圖案，富麗堂皇。由此我總認為新屋應該叫“深廳屋”才更名副其實些（“新”與“深”耒陽話音相同），置身新廳屋，一種幽長深沉的歷史感撲面而來。但新廳屋卻光線明亮，廳中開有大天井，下面是排水系統。廳屋中間是神台，兩邊都是住房，住著雄甫先生的後人們。整個新廳屋方便實用，科學合理，當年雄甫先生花費了不少心血。
少時的記憶中，新廳屋前面大坪的邊沿曾栽有幾棵皂角樹，高大粗壯，枝葉繁茂，冠大如雲。我們最喜歡在那兒的荊棘中捉金蜂與蝴蝶玩，累了就坐在樹下邊休息，涼清得很。九、十月間樹枝上那圓鼓鼓的皂角籽便成熟了，開胃助消化，大家都愛吃。但不喜爬樹的我從未上過樹去摘，望著那光滑青棕色的樹幹，就望而生畏，只有看著的份。記得與我同歲卻膽大的愛仁經常爬上去摘吃，竟有次不小心從枝幹上掉了下來，足足有七八米高，真是祖宗顯靈，好歹搶回了條命。一氣之下，愛仁的父親把皂角樹都給砍了。
新廳屋對少時的我有種神秘或高不可攀的感覺，覺得裡面雄甫先生的後人們也好象個個非凡出眾。有華先生是科級幹部，氣宇軒昂，他的幾個子女也相貌清秀，且有當年人人羡慕的城鎮戶口。村裡人稱為“二先生”的有全先生，雖年逾古稀，仍在晨光暮藹中，身著長衫，手捧古書，會心吟誦，實不愧村中最有學問的人。作為人民教師的傳宣先生自然也是有水準的人。傳輝先生雖是地道的農民，但有著當年很吃香的木工手藝，並帶了十幾位徒弟，也是有能耐的人，且為人公正處事公平，在壪裡有著很高的威信。還有一位精幹的會慶先生，曾做過五旗大隊的支書。新廳屋算得上人才濟濟，起碼我是這樣認為的。此時的新廳屋早已不是一間廳屋的名稱，而是能雄甫先生家族的一種稱呼。
世紀七十年代末，我十一組也是當年的老一組，買了部十四英吋的金星牌黑白電視機，那部承載著我們無數歡笑與快樂的電視機便放在新廳屋裡，這在當時的永濟也是數得著的一部。放在新廳屋裡有兩個原因，一個新廳屋夠寬大，活動場地富餘，二個新廳屋安全些，前後左右四門一閉，外人是進不去的。傳輝先生特意做了個帶鎖的電視櫃，鎖匙卻多半放在新生先生那。我們小孩子天沒黑就早早地守在新廳屋，坐著熱情的新廳屋人們提供的凳椅，等著看電視。新生先生也會在每晚七點鐘左右來到廳屋，拿出鎖匙打開電視櫃，扭扭開關，拔拔天線，圖像便伴著雪花點慢慢清晰起來。有時電視出現小狀況，都得請新生先生來解決，此時的新生先生成了我們心中的能人，有技術。當然也偶爾會有膽大的想學新生樣去鼓搗兩下，但肯定會遭到嚴厲的傳輝先生的訓斥，好象這寶貝疙瘩真摸不得碰不得。若是電視出現沒節目的候機信號，大家便笑著說演員們還在吃飯，要等等，我們小孩子信以為真，老老實實地等著。那年頭不要說我們喜歡的《聰明的一休》《米老鼠與唐老鴨》了，就是廣告新聞都看得津津有味，一直要等到電視螢幕出現“再見”二字才不舍地回家。湖南台記者易可哥便是那時候知道的，直到今天仍在幹新聞，真了不起！我覺得他特親切！
在《霍元甲》、《再上虎山行》等電視到風行螢屏的時候，新廳屋的人氣達到了頂峰。不但村裡的人，就是鄰近村的人也趕來了，偌大的廳屋被擠個水泄不通，即使想去方便也不敢，哪裡還能找到位置？這種火爆熱鬧場景或許只有春節買火車票才能看到。當然這個時候也不只新生先生會擺弄電視了，一般大人都會弄了。
分田到戶後不久，隊上把這部黑白電視作半價賣給了傳輝先生，畢竟那時只有傳輝先生家才拿得出那兩百多塊錢的閒錢。從此我再沒看過那部電視機，也很少去新廳屋裡玩了，但著實對愛林與愛仁兩兄弟羡慕了好多年。再後來，壪裡不少人都陸續買了電視機，我家直到九二年才買部十四寸的金星黑白電視機，實實在在落後了十來年。
隨著時代的發展，新廳屋除了傳宣先生的遺孀與唯一的兒子國松先生仍住在那之外，其他幾十口人都到外面發展了，從此新廳屋走向平靜甚至沒落了。
畢竟百多年時光過去了，加上近二三十年很少的修繕，新廳屋有幾塊牆於年初竟然來踏了。以愛國為首的新廳屋所有雄甫先生的後人集資于五、六月間重修了新廳屋，如今已全部竣工，聽說下月就準備接龕神了。到時自然免不了熱鬧一番。
雖然新廳屋比之更結實耐用了，但傳家先生三兄弟的右廂拆了卻未再建房，顯得空蕩蕩的，讓人不免唏噓。這也暗示新廳屋的現狀，除了傳輝先生一房人丁興旺外，其他幾房均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衰落，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用壪裡人的話說，今天的新廳屋還沒達到先祖雄甫先生那時的風光與名望。
本來，新廳屋重建在平日也派不上多少用場，無非到養老時才或有用，花如此錢財修建無非是為了臉面，一種不辱先祖名聲的血性行為，更多的是一種象徵意義，象徵著雄甫先生當年的輝煌仍在！
二零一六年十月二十九 下午